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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更新 : 2024-03-20 19:35 · 阅读数:353 · 发布于:江苏省 历史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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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GE 01 狗门
观众I:
多可惜啊,这多可惜啊——
绅士捶胸顿足,倍感惋惜。

观众I:
她的新剧目就这样取消了?我足足期待了一个季度,只为了她这出新戏!

观众Ⅱ:
不取消又能如何呢?难道叫那样一个人上台去为您歌唱吗?
希望您多一些同情心,这对她太过于残忍了……
随行女伴口中的指责,轻柔如同丝绒,不足以构成真正的威胁。

观众Ⅲ:
我们的维也纳失去了一颗闪亮的明星,至少在这个演出季如此。
另一个男人加入对谈,他目光暗沉,两颗眼睛如同河堤下淤泥包裹着的灰色石头。
他走在失落的观众们的最后,步履拖沓。

观众Ⅲ:
我……都看见了,整个始末,我都瞧见了。
她从维也纳剧院出来,打算去威格尔德雷尔公园散步,就像是往常周四下午她常做的那样。
那时候她……她漆黑的卷发披散着,其中裹着的脸惨自得吓人。

她穿着一件薰衣草紫的长裙,手上披着软毛编制的薄巾,裹在其中的身子比玻璃杯壁还单薄。

观众Ⅱ:
你是说,你看见了她……

观众Ⅲ:
是的,我瞧见了她晕倒的时候。
她告别了剧院的管理人,那时她还正常,可不出几步,她就忽然颤抖起来……
她一面鸣咽一面用双手抓挠自己的脸颊,像是一只落水的疯猫那样嘶嘶尖叫着——
他喃喃的声音提高,眼中也见了光彩。


观众Ⅲ:
她的随行女仆想要拦住她,但一切都太迟了,她想奔跑,却被裙摆绊倒,从……从……从阿尔贝蒂娜台阶上跌落了下来!立刻晕死了过去——

观众Ⅱ:
哦!天啊!那可真可怕!

受到惊吓的听众们小声尖叫起来。

观众Ⅲ:
是,很快,很快……她的医生来了,他本就在不远处,只是暂时走开。

观众Ⅱ:
他带走了她?去了医院吗?她还好吗?
哦,天啊,她……实在是个可怜的人……

她的身体本就那样柔弱,如同一阵烟雾、一枚圆滑的肥皂泡,无需棍棒针尖,只需要一阵呵斥般的风,就足以令她昏厥,更何况是……是……
是失去孩子这样痛苦的遭遇……

富有同情心的女士打开母贝制的折扇,遮掩住自己被泪水浸透的双颊。

观众Ⅱ:
我只感谢上帝为她留下了西奥菲尔,可她显然并没有因此得到安慰……
她喃喃着,注视如同珠宝一般佩戴在她的额前与项上。

观众I:
也是,也是,是谁都会无法面对的……

就在三日前的降灵会上,我与莉莉玛莲与菲欧娜都所在的降灵会上,那个孩子就死在我眼前……她的女儿,第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是可怜的小翠斯特,她才只有三岁呀……
那张红润的小脸儿不到一分钟就变成了灰败的蓝色,苍白的口唇中有血,眼中淌着金色的泪,她就……就这样死了。
可那一首像是小鸟儿一样吱吱喳喳的歌儿,足足在她喉咙里装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人们才敢去抚摸她的身体,她那时候还是柔软的,就像……就像活着时一样……


女士的扇子扑扑扇动,随着那未曾流传的细节被揭露,人们纷纷屏息感叹。

观众I:
我从未……听过这些细节。
好吧,好吧,是我苛责了她——遭遇这样的惨剧,任何人都没有精神再登台歌唱了!
她的休息是理所应当的,孩子,为了孩子,这多令人心碎……

绅士掏出胸口的丝巾,擦过湿润的眼脸,适当地表现出足够的爱心。
队伍末尾又传来声音,阻断了人们的结论。

观众:
不,她不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儿放弃表演的!

她在女儿去世之后仍旧前往排演,你们忘了吗?我昨天还瞧见了她!

他对人们的判决感到不满,面色涨红。

观众Ⅲ:
她的医生在当晚照旧来找了我,他用双手捧着一只剖开的兔子,告诉了我她的身体状况!她——

那两颗石子震颤着,像是兔子腔内两枚鼓胀、湿润又赤红的卵巢。

观众:
她怀孕了!时间已经有了两个月!在她的女儿离开后的三天,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孩子!

那只兔子的变化证明了一切,天啊,为什么我不能给你们瞧瞧它呢?那是无可辩驳的真相!
伊文洁琳必须去休息,她别无选择!无论她多么热爱我们,她都别无选择!

她——别无——选择!

???:

是的,这就是她第一次出现在维也纳人们口中时的场景。
一个糟糕的跟踪狂,买通了母亲的家庭医生,他用一种尚不为人知的、有些惊世骇俗的、温热而又毛茸茸的验孕方法证实了她的生命。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用兔子和小老鼠来验证女人是否怀孕会成为一种主流呢?
哈哈……在这个世界上,谁也说不好。
衣物摩擦的声响从你后方靠近,那是一个矮小的身影,一个孩子。
???:
无与伦比的戏剧性。她是天生的明星。

以至于多年后她的首秀演出之前,人们谈论起这个即将面试的女演员时,总会以“踏着姐姐的死亡出生的姑娘”来形容她
但她真的是一个演员吗?
她声响停顿,像是在等待着答案。

???:
说,你瞧她,伊索尔德,我可爱的小妹妹,她在维也纳闻名退迩,叫好又叫座
她作为演员的声名已经吞没了我们著名的母亲,让她的功绩只剩下了孩人听闻的谋东
可她从没有真正地演出过一场剧目,哪怕一场。

就像我如今站在她的身体之上,我的声音游荡在她喉咙里。我的表情浮现在她面容上......

不只是我,还有许多,游灵们在这里徘徊,轮番登场,去而又返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孩子的声音都在这里--不同的姿态与面孔交替,歌声如泣如诉。那是我们,那不是她。

是啊,是啊……将降灵术与歌剧表演融为一体,这是一例创新的壮举……
那些满溢的情绪和真心从她的眼与口中流淌而出,她托着游灵,就像舞台坚实地承托着她的双脚…...

是啦,我亲爱的傻瓜——我的小妹妹从来都不是台上的人,她是舞台上的舞台,一盏漂亮的玻璃樽!
只小小的手搭在肩头,轻柔地前推,指引出方向。

???:
来,看那。

???:
门?哎呀?这里怎么会有一扇门呢?真奇怪!
……你一定是这么想的,我能猜到。

模糊的人影发出一阵笑声。


???:
回忆一下,我们都见过舞台,我们都知道舞台不是一个房间,但它上头却往往保有一扇门。
不,不是剧场供观众进入的门,那是舞台之下的门,我们在谈论的是舞台之上的门,即使存在也被遮掩的门--通往后台的门。
“叩叩。”门扉经由手扣响。

???:
这是第一扇门。
扇狗门,又窄又低,刷着沉静温柔的蓝色漆面,是谁能从中通过呢?
翠斯特是一只伯德梗吗?它重六千克,不胖也不瘦,恰好可以从此进入。

它愉快,忠诚又喜好运动,黝黑的小爪子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一串欢快的声响。
……不,不对,不是那些跳跃在苏格兰丘陵上的小家伙。
它们脚上尽是泥土,毛色污浊,个个都长着一张小乞丐般的可怜面孔。
它们不衬这窗明几净的家。在这儿的孩子应该更整洁,更能讨人欢心,更值得称赞,更师出有名。

小梗犬们相互追逐着远去了,一阵旋风拂过你的小腿左侧。
更高、更重、更加稳重的生物从身后的黑暗中走来,它的呼吸温热,正在右侧大腿下半吹拂。


???:
啊,很好,一条兰波格犬。它是茜茜公主的座上宾,人人都曾狂热地倾慕于它。
它柔顺的毛发呈现稳重的棕黑色,身姿挺拔如同狮子,智慧而富有感情,最重要的是恰到好处的昂贵,正是适合客人品评主人家好品味的犬种。
它足有115磅重,是个沉甸甸的好孩子,四足站立时高有72厘米,可以保护你的孩子和妻子……
随着戛然而止的叙述,那股温热的气息也停止了。
狗儿中的“狮子王”撑起百磅重的躯体,走向前方的黑暗,再也难寻踪迹。


???:
是啊,它太大了,它是无法穿过这扇门的……这不是为它准备的门。
女孩儿遗憾地叹息,不过紧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看不清她的脸,但她一定正压抑着笑容。

???:
你瞧。这是一扇属于我的门。高低与宽窄都正好。
它曾经也属于过别人,因为曾经也有人既满足进入的尺寸,也符合进入的条件。
但时间如此残酷,西奥菲尔与伊索尔德都已长大,他们不再是五岁以下的孩子,不再有小小的手脚与躯壳,唯有我一人,还能在这门中自由地进出。
只要低下头,弯下腰,匍匐在地上,如同一只忠厚而愉快的小狗儿,你就能轻易进入其中。迪塔斯多夫家的孩子都会这一招。

翠斯特:
所以现在,让我们称呼它新的名字--“被遗忘的小翠斯特之门”
肩头的双手推搡,狗门吱呀开启,只要俯下身子,低下头,这里远比你想象得更好跌入其中。

伊文洁琳:
我的宝贝,别哭泣,你正在摇篮中安睡······

翠斯特:
啊,是伊文洁琳。我们的妈咪,我们曾经的居所。温和的歌声的来源。翠斯特;她习惯用左手扶着摇篮,那里头曾盛放着西奥菲尔、我,再来是我的小妹妹伊索尔德。
······
她在为小妹妹唱歌,一首摇篮曲。
她唱得有些生疏,也许是因为这首曲子太新了,它是和伊索尔德一起出生的,剧作家为妈咪写下了它,作为一份礼物。

伊文洁琳:
她睡着了,太好了,这孩子总是哭泣,惊恐地颤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伊文洁琳:
叹息着,坐在了床边。

伊文洁琳:
母亲曾对我说过,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或许我们家的女孩都是这样爱哭的?

她思忖着,手指反复摩挲摇篮的边缘,“诅咒”一词从她脑海里冒出来,紧接着又被手下的触感打断,那儿有一个刻痕,来自她已死去的二女儿。

伊文洁琳:
不……翠斯特不爱哭,她常常笑,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对着明亮的灯台。
她从不颤抖,也不畏惧,她大胆而自信,就好像它们都是弄臣,而她是咯咯直笑的国王……

翠斯特:
你瞧,她还记得我,她是一个好妈咪~
翠斯特的双手自后方环绕母亲的肩颈,亲昵地倚靠。


翠斯特:
她过去只是不成熟,不成熟得太过分了,毕竟任何成熟的人都不会把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带上降灵会,让她成为阵法中心的灵媒。
但她吸取过教训啦,真的。在我死后,她再也没有唱过摇篮曲,那首歌和我一起进了坟墓,就埋在妈咪那夜莺一般的嗓子里
……但这足够吗?
翠斯特伸出手去触碰摇篮中的婴儿,冰冷的寒意令其不住颤抖。

翠斯特:
只是一首歌,就只是一首歌而已?


伊索尔德:
呜,咳……呜呜……

翠斯特:
哦,伊索尔德,愚蠢的小家伙,她又在哭了。

伊文洁琳:
哎呀,她又在颤抖了,小脸也如此冰冷……

翠斯特:
无论如何,我身上的失败奠定了她的成功……
……哦,也许你不认为那是一种成功。
可是想想看,她至少没有在三岁那年变成一团整夜啼歌的小小死肉。这对于迪塔斯多夫家的女儿来说,足以称得上一种成就。

我是疼爱我的小妹妹的。我为她唱妈咪所埋葬的摇篮曲,我陪伴在她哭泣的夜晚和发抖的清晨,我看着她个子逐渐长大,开始学会爬行和走步。
然后我想,我本应该可以这样长大的。只可惜我在六尺泥土之下,她行走在这之上。
她很快到了三岁。但是那场降灵会并没有到来
我早就对你说过啦,我的妈咪,我的伊文洁琳她吸取了教训,她已经变得成熟
……呵呵
她延后了小妹妹参加降灵会的时间,她足有六岁才被带进烛火之中。


伊索尔德:
那……是、是......
贵妇人I:
说吧,孩子——你看到了什么?

烛火扑朔摇曳,提出询问的贵妇人急切地微微站起身子,眼中火光闪烁。

伊索尔德:
呜......

贵妇人I:
快说吧,好孩子,那灵已经来到了你身上!
你总得为我带来答案的,孩子,我期待了你太久了,我已经听说了你的天赋......


三年的等待使她的观众们无比焦躁,心急如焚伊索尔德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

伊索尔德:
呼……哈,呜呜......

贵妇人Ⅱ:
等等,她那是怎么了?她在发抖?
我……我从没有见过伊文洁琳像她这样发抖……
她看起来……就像她的姐姐,她、她请来了什么东西......?

贵妇人I:
怎么会!难道我的未来会带来这样可怕的灵吗?我明明只是想知道,知道我在几年后会身居何方……

伊索尔德:
呃……!

贵妇人Ⅱ:
天啊!她在流血——!

身体颤抖,脊背挺直,年幼的姑娘双手捧着心口,又按向胃部,直至下方的小腹。
她因为疼痛又或者其他某种痛苦而不断鸣咽,两块膝盖颤抖着打折,带着她的身体噗通落下。


伊文洁琳:
烛火,烛火在颤抖……降灵成功了!

伊索尔德:
我……看见了......
六岁姑娘的手在衣袖下像是一条细白的蛇,它指向询问的贵妇人,吐出鲜红的信子

伊索尔德:
我看见你,你在绿色之中,马儿嘶鸣,有风……
……风、是,风……
红信从她的鼻尖滴到胸口,又在裙摆上晕开,变成一团赤红的火,浓郁的血腥气在烛光之间涌动。


伊索尔德:
风在吹,一直在,没错,风从窗户外头进来了。
哈!没错!是风!我知道了!是风--窗帘,是窗帘!
伊索尔德从地面上猛地撑起身体,沾着鼻血的手掌不断拍击地面。

贵妇人Ⅱ:
啊——!

绅士I:
该死,那是什么声音?

紧锁的窗户敞开,砰地一声拍在墙面上。夜风灌入房间,吹熄了所有蜡烛。


伊文洁琳:
风?怎么会,我们已经锁紧了窗户……
这是不对的,这超出了控制,这……伊索尔德!
贵妇人们惊慌地涌问外出的门扉,飞扬的裙裾之间,年幼的女童重新站起身子。

伊文洁琳:
伊索尔德,保持冷静!伊索尔德!
母亲的呼唤遥远。
伊索尔德只是低下头,轻轻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


伊索尔德:
关上……
她呢喃着,两面沾满了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如同一扇血红的小门。
那门已经是时候打开,她咕哝着笑了几秒钟,紧接着像是模仿着某人一般开口。

伊索尔德:
关上窗户!关上窗户!关上窗户!!!

翠斯特:
在高呼三声之后,小妹妹很快又晕死过去,她的第一次降灵会和礼服一起被搞砸了。
人们害怕她,也觉得她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灵媒……当然,如果你能瞧见那件胸口和衬裙都彻底被染红的礼服,你也会感到胆战心惊的!

我与小妹妹的接连失败彻底打碎了维也纳蓬勃的好奇心,降灵变得有些过于“邪恶”,而人们认为我们的天分已发展得“太过”,变得难以使用。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放弃了降灵会,我们的妈咪也备受冷落……
当然,这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女孩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她将卷发别向耳后。

翠斯特:
因为预言而怕极了绿色的安内特:迈娅终究还是死啦。
她死在街边。一只从远处奔来的疯马冲向她,它身披绿色的鞍毯,上头镶嵌闪闪亮亮的绿色宝石。

绿色,又是绿色。这让迈娅小姐几乎崩溃了!
她尖叫着躲避,被台阶绊倒,跌入灌木丛,被一根干枯的小树枝--噗嗤--穿透了胸膛。
她伸出手,隔着衣料,在胸口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润的伤口。

翠斯特:
哈啊……这太离奇了?不是吗?
没有人不被这奇迹般的预言征服。他们如同虔诚的蚁群一般再次聚集在妈咪与小妹妹的身边。

哦,当然,小妹妹并没有死在那场降灵会上,身体也恢复了健康。她本就身体柔弱又流了太多血,加上降灵产生的损耗,晕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当然,那一夜也是很惊险的。神秘术总是这样,多一分,少一点,就大不相同。
如果那天晚上,小妹妹更小,或是更向前踏出一步……
我想,她就能看见我所看见的光景,看见那些爆炸的碎屑与金色的免子们……

......只差一点,我就能真正地拥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妹妹了。
STAGE 02 一百次汤匙
迪塔斯多夫:
欢迎你,我的老朋友。
迪塔斯多夫站起身,伸出一只手,这是一个热切的开始。
他亲切的朋友应承招呼,他昂首阔步而来,与迪塔斯多夫伯爵握手。
迪塔斯多夫:
我考虑过许多人选,许多--但是所有人都没有你更好,更合适
是啊,是啊,我当然考虑过那些女家庭教师
……她们可以培育一般的淑女闺秀,但不是我优秀又可爱的孩子,你应该明白的,是吗?

???:
“我需要这孩子品德高洁、思想纯净、优雅柔顺。
“她得聪明又不狡诈,有才能而不咄咄逼人,高贵而不眼高于顶,她需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
......呵呵
父母总是对孩子有许多期待的,不是吗?

年幼的躯体抬起手,在唇边一抹,如同那里本存在一撇胡子。

???:
我是一名得体的绅士。未得到邀请的约会,我从不赴宴。
可我和善,面带笑容,并不倨傲地拒人千里。我富有美德,擅长交际,总是露出最好的一面——在必要的时刻。
迪塔斯多夫认为,我表现出的,正是一个“真正的贵族”所需要的。所以……

绅士的姿态挺拔,双手背放在身后,相互紧握,胸向前挺起。

???:
尽管我已期待这场宴会许久,我常在他们的家庭之外徘徊,但我从未伸出双手。
因为我知道,这样是行不通的。我必须等待。
等待时机到来时,那扇门自会为我而开。

这是一扇宏伟的门,磊落而美丽的门,它宽阔而明晰,由金属制成,同时雕刻花纹。
兼顾保护家人与确保品味和声名的责任并不容易。
而我的朋友,迪塔斯多夫,他向来把这一切完成得恰到好处。他唯一所欠缺的便是“耐心”,教导一个孩子的耐心。他知道自己的缺点。
他也畏惧,畏惧儿子无能混沌,而女儿粗鄙鲁莽的未来。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

中年人的灵魂浮动于姑娘的面孔之上,她用舌尖舔舐牙关,那是一个代表着吞噬和贪婪的渴望动作。
昏暗的深处走出两个身影,身着长裙,拉着金属制的大门向后滑动,如同张开怀抱的双臂。

???:
哦,瞧瞧,我们谈了这么多,却从未谈到过伊索尔德……

她伸出手,拉住你的手腕,温和、自然而又难以抗拒地向前行进。

???:
我们应该多谈谈这个孩子,她乖巧,温和,体贴而又模样可爱。

她从未回头。

???:
我将她看作我的小女儿,我尽心尽力地教育她,让她变得完美而无可挑剔。
她符合所有愿望。无论是母亲的、父亲的、兄长的、仆从的,或是我的。
中年男性:
注意你的仪态,伊索尔德:
伊索尔德:
是的,卡尔先生。

小伊索尔德停顿了一下,更加僵硬的挺直脊背。

卡尔:
很好,保持背部的动作,下巴轻微向上抬起,不,不要太过,那会太过于高傲。


伊索尔德:
......

卡尔:
是的,没错。你完成得很好,我的孩子。

卡尔先生将手按在椅背上,向长走廊另一侧的伊索尔德点头。

卡尔:
现在,保持平稳的姿势,走来这里。

伊索尔德:
我明白,卡尔先生。

要适应八厘米高的鞋跟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来说略有些早。但这练习能让她不必在需要它们的年纪手足无措。


伊索尔德:
保持头与颈部的姿态,线条优雅,步履平缓,不左摇右晃,也不上下颠簸。

紧绷着一口气,迈步,站定,交换脚,迈步。

伊索尔德:
重心不能前倾,应当向后紧绷,伸出的腿不可颤抖与弯曲……

别做错,别做错。

伊索尔德:
......呼。
脚步停止,女孩儿抬起头,安静地等待着老师的评价。
相较于六岁时,伊索尔德已经长高了不少。
她从需要抬起胳膊去够门把手的孩子,成长为了可以轻易打开一扇门的孩子。出色的教育在其中发挥了相当的作用。

卡尔:
你完成得很好,伊索尔德。你的行走仪态已经称得上完美。

绅士微笑着,拉开手下的座椅。

卡尔:
现在坐下吧,我们应该进行下一项课程的训练了。
由于仪态课程拖延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我们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知道你稍后还有声乐课,但不必担心,更晚一些的时候我们还会在文学赏析课程上
再次见面。
今晚我们将读到的片段正是一场聚餐,正巧适合你复习礼仪知识。

伊索尔德:
……是的,卡尔先生。

少女侧身坐下,女仆悉心地上前,为她调整好椅子与座位之间的间距。她的面前摆放着一盘时蔬汤。

伊索尔德:
我只有一点疑问,先生。

……我记得,在上周,您说我们已经完成了关于餐桌的礼仪训练,是我对您的话理解有误吗?

卡尔:
你的理解没有失误,孩子。

绅士拿起银汤匙,将其放在姑娘手中,缓慢地收拢她的手指,好帮助她捏紧汤匙。

卡尔:
但是昨晚,在和你父母的聚餐上,我发现你的手时常颤抖。
它微小、孱弱、细不可闻,在大部分时候无法被察觉。刀叉的移动短而快捷,不足以显露,更是会在切割牛排时完全融入动作之中。

但喝汤时不一样,它会彻底地显现。人们都会注意到,你的袖口在用餐中被打湿,留下痕迹。

卡尔微笑着松开手。小伊索尔德不再需要他的帮忙。
她的面色平静,可手下捏着汤匙的手指紧绷,末端发白,轻微颤抖:她总是最清楚自己需要完成什么,又要成为什么。

卡尔:
当然,这一点小小的失误称不上失礼,但远不够完美,孩子。
我们已经做了十全十的努力,没有必要在此功亏一篑。


伊索尔德:
是的,卡尔先生……我会好好练习。

卡尔:
一百次。

绅士满意地在宽阔的客厅内踏出一步,鞋底与地板相互咬合。

卡尔:
我让小伊索尔德重复舀起了一百次汤匙。
她是伊文洁琳的孩子,维也纳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歌剧女演员的孩子,她长得和她那样相似,几乎一模一样。她怎么能在盛汤时颤抖呢?
……这太不体面了。


啧啧感叹,卡尔摇动头颅,漂亮的黑发在他脑后如同绸缎一般闪烁。

卡尔:
我不是没有注意到伊索尔德的疲倦,尽管她没有展现出任何疲惫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她都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三小时的姿态礼仪课之后,又要重复一个小时这样的训练,她当然疲累。
但她还在坚持,就像是我们期待的那样。
面带微笑,声音柔和,眼神温顺得如同春日的水,姿态如同羊羔。
她的努力当然是有意义的,这有所回报……


绅士在窗边停下脚步,他的目光眺望着外头的花园。
阳光遍布的草坪上,伊文洁琳正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她为它梳理毛发,一次又一次。

卡尔:
她的手腕在前二十次时还在紧绷、发抖,但到了第六十五次之后,这种症状就开始减轻了。
也许是因为疲累,也许是因为麻木,也许是因为顿带来的平静。
到了第一百次,她汤匙中的小水面安静得像是一片银镜子,可以清晰地照出我的脸。

卡尔移回目光。

桌面上的汤早已凉透,椅子倾斜地摆放着,伊索尔德不知去了哪里。

卡尔: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颤抖,也许是肌肉问题,也许是因为那家族遗传的天分带来的疯病。
但我知道,只要再不到一周,她就可以永远地告别那糟糕的、像是癫痫病人一样的颤抖。
成为比伊文洁琳更完美的伊文洁琳。
你瞧,这就是教育的好处,如果我能回到过去,带给伊文洁琳这些机会……

......
你在惊讶?为什么?
虽然我喜爱伊文洁琳,是她忠实的观众,永远的聆听者,但这不代表我要忽视她的缺陷。
她疯狂,不稳定,总是昏迷,又会陷入惊恐,高声尖叫甚至失禁……她是可怜人,但也是个不值得敬仰的女人。
是的,人们围绕着她;是的,在降灵会上总有大人物热切地注视她;是的,她总有收不完的鲜花,在她的舞台之下,狂热的粉丝因为过度的兴奋而晕,
这些并不代表“身份”,只能代表“关注”,我亲爱的朋友。


卡尔摊开双手,肩膀向上耸起,这是一个代表无奈的经典动作。
他在桌边坐下,盘中的冷汤在一眨眼之间变为一块巧克力蛋糕.

卡尔:
你应当品尝过萨赫蛋糕吧?两块美妙的巧克力,一层无与伦比的杏子酱,构成一个完满的圆。
银又在绅士手中,他调转方向,露出蛋糕上的霉菌。

卡尔:
伊文洁琳正是一块这样的蛋糕,从某一个边角开始腐朽,就像她的歌声,她的占卜,她的疯狂与她的癔症。她的大部分都是甜美的,小部分则令人作呕。

我们不能丢掉她,这样对她和我们来说都太可惜了。我们舍不得这样的美。

叉子侧边陷入蛋糕体,巧克力淋面在推挤中呈现出褶皱,恰好地推开霉菌.

卡尔:
所以社会为她留下一扇门,所以我们注意使用又子的方法,所以迪塔斯多夫仍然迎娶了她。
……但这总归是一个麻烦的过程
萨赫蛋糕如此美味,人们品尝其中滋味,就难以遗忘。他们不会满足于纯洁而又沾满灰尘的伊文洁琳。他们永远期望着一个干净又漂亮的新蛋糕……


咂咂嘴,卡尔向你微笑。

卡尔:
而小伊索尔德,维也纳烤炉中的小蛋糕,一个崭新的好机会。
STAGE 03 愚神的春日
伊索尔德:
……哈。

小伊索尔德关上房间的门,坐在床铺上,而后缓慢地倒下。
她的身体太疼了。手脚发酸,眼睛发胀。她的头总在晚上疼,一天也没有睡好过。

伊索尔德:
给脚后跟垫上棉布片也没有效果,鞋子会把我的脚磨破……
声乐课已经结束了,今天晚上的文学鉴赏因为卡尔先生要去参加宴会而取消了……看来今天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真是太好了。

伊索尔德的目光看向一侧,与自己面目相似的女童正躺在床铺的另一侧。
她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溢满了金色泪水的眼窝中并无眼珠,女童的嘴巴一开一合问着一个熟悉的问题。

???:
——、————,——?

伊索尔德:
不,姐姐,我不会……

???:
——?—!

寒冷令伊索尔德忍不住颤抖,就像是她还是个婴孩时一样。

???:

——,————?——!!

女童嬉笑着,伸出双手,搂住自己胞妹的脖颈,如同藤蔓一般攀附在她的身上。
那幼小而圆润的躯体饱胀,如同一块沉重的铁。

伊索尔德:
……呃

又来了。这是她们常有的玩乐。在伊索尔德最疲惫的那些间隙,翠斯特总是如此找上她。

伊索尔德:
姐姐,不,好疼……

伊索尔伊索尔德困难地呼吸着,只感觉五脏六腑已被挤在了一起。

她的泪水涌了出来,将脸颊湿润透彻。只有这种时刻,她才会忍不住真正地哭泣。

伊索尔德:
呃,呕……咳——

压力让她想吐。
而翠斯特的笑声从不间断。
游灵们逐渐围绕在她的身边,它们嬉笑与打量着这个女孩,期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小伊索尔德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指接触姐姐压在腹部的手背。


伊索尔德:
姐姐……妈,咳……妈咪…
妈咪说……我得去陪她,我和她约好了的……

跨坐在她腰上的女童眨了眨眼,缓慢地松开了手,消融在空气里。
这个理由总是奏效。她们都是,或曾是母亲最亲密的同党。

伊索尔德:
呜……哈——
小伊索尔德从床上爬起,她揉着冰冷的脸颊,用床单干净的一角擦去上头的呕吐物与泪水。她呢喃着。


伊索尔德:
妈咪…
妈咪。

母亲在呼唤下抬起头,她怀中抱着一白一黄两只兔子,疲惫而美丽的脸上焕发出更多笑容。

伊文洁琳:
哦,小伊索尔德,快过来!
你瞧,我把苹果卷和花儿都抱了进来,还有你父亲新买的小夜莺……啊,我本身想把那只白天鹅一起带进来的,可是它漂在水上,我们没能抓到它。


母亲有时比起女儿更像一个孩子。
她活跃而单纯,如同一张洁净的床单。和她相处总是如此愉快。
伊索尔德闭上眼睛,从脑中撇去了房间内因为呕吐而脏污的床单与姐姐腐朽的面孔

伊索尔德:
我可以去草坪上的,妈咪,您不用为我把它们都带进房间里来的......

伊文洁琳:
这不是什么麻烦事,孩子。
你晒太阳太久总会头晕,这对你的身体不好。你生了病,课程就都要耽误。

现在我们来到客厅,也可以透过窗户见到阳光,也可以欣赏音乐,这只会让放松更彻底,也更完美。

母亲拍了拍身边的软垫,伊索尔德顺从地坐下,从她怀中接过了苹果卷一只嫩黄色的小兔子。

伊索尔德:
啊,小苹果卷……你还好吗?
让我摸摸你,嗯,你摸起来还是这么柔软,你的确应该叫这个名字啦……

小姑娘抱着小兔子,轻轻地抚摸它,摇晃它,看向它的眼睛。


伊文洁琳:
它的毛发总是最柔软的,颜色也可爱。
你还记得你父亲第一次带回它时的场景吗?
那时候你才十一岁,比现在还矮小几厘米,刚刚开始上声乐课。

伊索尔德:
我记得,妈咪。苹果卷和花儿是我们家第一对儿小兔子。
虽然从前我们也养着观赏鸟儿与小马驹,也有用于降灵仪式的白兔,可它们从来都没有名字。
医生建议您更换疗法,所以父亲带回了它们,我们也遵循医嘱,第一次为它们取了名字......

伊文洁琳:
呵呵,是啊。多么特殊,多么有趣儿。
在这些小家伙的陪伴下,我的晕厥次数变少了不少,而你也成为了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唱歌儿唱得这样好……

阳光笼罩着母亲。她依旧微笑着,手下一次又一次抚摸着兔子柔软的皮毛。

伊索尔德:
妈咪…...
您真的不需要回到舞台上吗?您一直都很喜欢唱歌的......


伊文洁琳:
……不。

伊文洁琳依旧微笑着。

伊文洁琳:
不,我的孩子,不。我并没有十分喜爱歌剧。那只是我的一部分罢了。
它们让我情绪激动,从而引发病症的加剧,我不应该再继续登上舞台了。那对我的身体不好。

伊索尔德:
可是……


伊文洁琳:
不,我没事儿。就像是医生说的,照顾的善举也会带来灵魂的安宁。
多多与温顺的动物接触,心情也会变得平和。一颗平和的心是最为重要的,是这疗法重点中的重点……伊索尔德,我的孩子,我们得坚持下去。

在希冀的目光中,女儿低下头,顺从地贴近母亲。

伊索尔德:
是的,妈咪。
……我们会坚持下去的。

伊文洁琳:
不过你不一样,伊索尔德,你很幸运。你接触到治疗的时间更早,你遇到的时代更好,你所可以选择的治疗方式更多,也更有效……
你是可以痊愈的,你也具有唱歌的天赋。

母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却遥远得如同在云层那端。

伊文洁琳:
你会成为维也纳首屈一指的歌剧女演员,你要继续唱下去。

伊索尔德:
是的,妈咪。是的。我会接受治疗,我会继续唱下去。
我会……嗯?

苹果卷不是一只聪明的兔子,她对母女之间的交流毫不关心,只是专心致志地啃着伊索尔德的手套。


伊索尔德:
苹果卷?你……饿了吗?

伊文洁琳:
怎么会呢,今天女仆们应该已经喂过兔子了。

伊索尔德:
不,妈咪,您又忘了,从三月份开始,医生就建议让我们来喂养苹果卷与花儿了
他说这样能让它们和我们更亲近,也能加强人与动物的互动。

伊文洁琳:
是吗……?哦,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儿来着……

放下未成年的幼兔,伊索尔德为恍惚的母亲拨开散碎的发,她轻轻地将额头贴在母亲的额头上。


伊索尔德:
别担心,妈咪。您不需要费力记得,我会喂小兔子们的。都交给我吧。
它们不会饿太久的,我这就去取饲料来。

站起身子,伊索尔德快步走到门边,而后她停下,回头望向母亲。

伊索尔德:
对了,妈咪,小兔子们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吗?前些日子,我注意到它们似乎有些萎靡。
我得知道它们的身体情况,以此来决定是否一起拿上药品。

伊文洁琳:
嗯?有这回事儿吗?


伊文洁琳托起兔子,它们健康、有力、鼻尖湿润、眼角洁净她身旁没有名字的多只白兔正相互追逐着,每一只都活力四射。

伊文洁琳:
啊……我想,至少它们现在没事儿了

伊索尔德:
好的,妈咪。我很快就回来。

穿过会客厅,来到另一个会客厅。我们总会赞叹迪塔斯多夫家宅邸的宏伟。

女仆I:
床单,又是床单……天啊,我们每天都有新的床单要洗——!


女仆Ⅱ:
我过去在迈娅家工作时,他们至少要三到五天才有一次共同的洗衣日呢!

女仆I:
呵,迈娅家给到的薪水可和这儿不一样,你还是少些抱怨吧……嗯?
哎呀……又是血,到底怎么样才会在床单上留下这样多的血呢?哪怕是月事,这也太过于夸张了……

女仆I:
这当然不是月事啦。

姜红色头发的女仆皱起鼻子,像是小狗一样地打了个喷嚏。

女仆I:
哪有月事会在一个月之中连续三周每周发作一次呢?
要我说,这些血八成都是那些死兔子和死鸟的!
昨天卢卡斯又处理掉了一批尸体……有鸟,也有小马,但大多都是兔子,有黄兔子也有白兔子。
我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批苹果卷和花儿了,总之,今天他们又准备了两只新的……

女仆Ⅱ:
真可怜,那些小东西到底怎么了,我记得去年更换还没这么频繁,难道是吃的草料出了什么问题吗?

女仆I:
不,不是自然死亡!怎么会是自然死亡呢!


女仆将手下的床单塞入水中,压低了声音。

女仆I:
我听卢卡斯说,那些小家伙死得可惨烈了,有的口吐鲜血,有的脑袋破裂,也有的脖子上被穿了个孔,里面插着一把金钥匙呢!
……他们都说,说是伊文洁琳夫人做的。

女仆Ⅱ:
真是瞎说,伊文洁琳夫人最是疼爱动物,她总是抱着免子们……

女仆I:
哈,你只是来得晚,没瞧见她病症发作时将手心里的夜莺捏得稀碎的画面。
她身上有疾病,伊索尔德小姐也有,这是遗传的,是诅咒。

是歇斯底里症,医生说,那是因为子宫在病人的体内失序了,茫然地四处游走、碰撞,从而导致疯狂癔症和异常的出血!
你看,不正常的血迹,这都对照上了!

女仆Ⅱ:
那……伊索尔德小姐未来也会变成夫人的样子吗?

女仆I: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女仆Ⅱ:
她在我刚刚到达这里的时候帮助过我......


黑色短发的女仆闭上眼睛,她手下攥着一条被呕吐物染污的床单。

女仆Ⅱ:
她那样温和,长相秀丽,年纪还小却成熟稳重,待人亲切有礼……
一个人要上那样多的课程,礼仪、文学、历史、绘画、声乐……甚至还需要在每个月份抽出两个夜晚,专门跟随夫人前往降灵会……
哎……多可怜啊……

她轻而缓地叠起那张床单,像是包裹住一个难堪的纰漏。

女仆Ⅱ:
她现在还没有开始晕厥,不大会彻底地陷入恍惚和疯狂,只是时常呕吐和眩晕……真希望她永远不至干变成伊文洁琳夫人那样……


女仆I:
哎呀,好啦!那是小姐的事儿,不是我们的事儿!被单叠好了,我们赶紧走吧!
女仆们抱着脏衣篮,从一处走廊中离去。

伊索尔德:
......
……对,我记得上次我把它放在了这个抽屉里。啊,有了,在这儿。
在抽屉深处摸索着,年轻的小主人若有所思地停下了动作。

她看向手中,又看向昏暗不见光明的走廊,女仆们早不见踪影,她们热络的交谈却依然留在她耳边。


伊索尔德:
......父亲曾教育我——

伊索尔德闭上双眼。

伊索尔德:
我们应当保持优雅,我们应当自我克制,我们应当热情亲切。
我们应当心怀怜悯,我们应当帮助弱者。
我们……应当作为表率、见证与正确的范例,我们......

西奥菲尔:
我们应当拥有贵族真正的品德与尊严。


伊索尔德:
……西奥菲尔,我从不知道今天你也在家。

伊索尔德睁开眼,她年长两岁的兄弟站在一旁。

西奥菲尔:
我不打算停留太久的,只是母亲说你往这里来了,我就来找你。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为你买了这个。

他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抽出一个绒布盒子与一枚小怀表。

西奥菲尔:
盒子是海因里希托我转交的,里头有一枚胸针,这是他送给你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伊索尔德:
这枚怀表呢?

西奥菲尔:
这是我送给你的。

伊索尔德:
你已经送过我生日礼物了,西奥菲尔。

西奥菲尔:
不,这不是生日礼物。它能计时,也能定时,还有……

兄长按下开关,怀表翻盖打开。

西奥菲尔:
你看,是白水晶,这也是一个护身符。它能安定精神,旁边还有一个小插口,里面装着能使用二十次左右的嗅盐。
你需要看时间预估课程,你也需要护身符和嗅盐。你会需要它的。

西奥菲尔将怀表放在妹妹的手心里,他顿了一顿,又重新开口。

西奥菲尔:
最重要的是,我还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租下了一间画室,那儿会给我更多灵感。当然,也更方便我的模特们留宿。我实在不忍让她们在寒风中独自返回破败的小屋。一切都很好,只是我会回来得更少,我希望你和母亲一起坚持治疗,记得,我永远都在挂念着你,好吗?

伊索尔德:
……父亲同意了吗?

西奥菲尔:
哦,当然!你大可以询问父亲,那地址甚至是他帮我选的呢!

西奥菲尔回过头,招呼更远处的父亲,他开心地笑着,如同故事中春日的信使、游移不定的风神。

伊索尔德: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我也就放心你了,西奥菲尔。

春日信使在父亲的照拂下欢呼着,轻快地乘风而去。如同往日的他一样,从会客厅走向通往外界的门,踏入广大的世界中去了。

迪塔斯多夫先生站在女儿身旁,将手放在她一侧的肩上,连连摇头。

迪塔斯多夫:
你的哥哥是个莽撞的艺术家,我的孩子。你瞧瞧他,已经十六七岁了,却还像是个孩子。
他远不如你,你在辛勤中自我磨炼,他却只知道与模特亲近调笑......
哎,只有瞧见你,我心中才有一丝慰藉!

伊索尔德:
您谬赞了,父亲。
伊索尔 伊索尔德低下头,腼腆地露出羞怯的笑容,如同任何备受期待的乖巧女儿一样。

关门声送走了西奥菲尔,她看向那扇透着光的门,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伊索尔德:
西奥菲尔缺少灵知的继承,更不会歌唱。

母亲卓越的天分降临在了我身上,而非他身上,这对他的确不大公平。
STAGE 04 泪水如明镜
???:
哦,您好,请问这里是……哪儿啊?

一张羞怯的脸,充满了疑惑,双手焦躁地在大腿前的裙子上揉蹉,那是本应佩戴着围裙的地方。

???:
我?我叫汉娜,我在中咉咖啡厅担任女招待,也许您认识我吗?

汉娜:
哦……您不认识我,这太遗憾了……
我刚刚还在咖啡厅工作,老板刚刚嘱咐过我要注意脚下,别再不小心踢到客人的凳子,而后我眼前一黑,就到了这个房间里!
这真是太奇怪了,比小说故事还莫名其妙!
所以我想……如果您认识我,也许您就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汉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她的步伐的确有些急躁。

汉娜:
……嗯?这是什么?

她的鞋尖踢到了某个硬物,她好奇地蹲下身子去查看。

汉娜:
这是……幅画?不……这是一扇门?

这扇门看起来真奇怪,它开在地上,但它看起来像是咖啡馆的门……
这上面写着什么,可这儿太暗了,我看不清楚,我得去摸摸它--摸一下--嗯?
汉娜顿了顿,她的眉毛拧起来,灵巧勤劳的双手在那一行字符上摸了又摸。
那个名字亲吻她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就像是丘比特对待自己的普绪克。

汉娜:
是……西奥菲尔,这里刻着西奥菲尔先生的名字……?
难道这一切和西奥菲尔先生有关吗?可这怎么会呢……他是一个艺术家,他不可能参与到这样可怕的绑架行为之中……


自言自语着,汉娜的眼珠在眼眶内转动着,她在为自己找一个借口,合适的借口。

汉娜:
或者……他是想邀请我做他的模特吗?这我当然是愿意的……
他那样英俊而亲切,富有但并不刁难人,还是一个浪漫的画家,任何女孩儿都会同意他的邀请的,他并不需要使用这种方式来留住模特……

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捕捉到了一层模糊的轮廓。

汉娜:
对了,我想起来了!

在我眼前发黑之前,西奥菲尔先生又点了一杯方济各会修士。我眼看着咖啡师将奶油泡沫盛满杯口,而后将它放上我的托盘——
但……但在我走到他们的桌子之前,我就失去了意识……
那一天没有什么不同,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她面目中出于爱意的雀跃逐渐褪去。

汉娜:
西奥菲尔先生和往日一样俊秀,点选的咖啡也和往日一样,甚至他身边的海因里希先生都穿着和往日一样的棕色衣裳……

不,不对……不对的。
这场会面是有所不同的,是有的,她们在这场会面中初遇,它是在这场会面中诞生的。
她恍然地看向你,那扇门在她手下开启了。

西奥菲尔:
多么有趣的思想啊,小姐。
您对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有一套自己的见解,这是过去的我从未听过的
伊索尔方济各会修士中的奶油已经溶入咖啡,热络的交谈之中,饮品理所应当地被搁置了。


海因里希:
我早就和你说过啦,西奥菲尔!
你必须要见见她,她是个多快活而又健谈的好人!你们都会喜欢她的!
神奇的克拉拉!我是在一个拍卖会上遇到她的,她对艺术品的见解着实令人惊叹!
海因里希热情洋溢,虽然有些过了头,但我们都知道,他只是个怪人,还不算个坏人。

他端起朋友的咖啡杯,咕咚咚地饮下两口。

海因里希:
哦,对了,西奥菲尔!你妹妹在哪儿?

你说过她今天也会来咖啡馆的,你们不是约好了吗?

西奥菲尔:
是的,理论上她五分钟以前就应该到了……或许是有什么事情拖累了她。
你知道的,她的演出首秀那样成功,人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当她行走在街上时,总能遇到热切的追捧,这很甜蜜,但也会阻碍她的行动。

汉娜:
您的咖啡。

女招待微微躬身,将咖啡杯摆放在桌面上。

汉娜:
维也纳冰咖啡与玛利亚·特蕾莎,希望你们聊得愉快。

她面上带着笑容,格外注视西奥菲尔,脑后橡木色的卷发梳成一个蓬松的马尾。

西奥菲尔:
谢谢你的微笑,汉娜。它会让我的下午变得更美好。

汉娜:
哈……您还是如此擅长使我开心,西奥菲尔先生。
女招待的脸颊发红,她移开视线,甜蜜地羞怯着。西奥菲尔不是第一次这样同她交谈。

汉娜: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拜托主厨再送一枚小蛋糕给您……
我记得您夸奖过它的柠檬香气非常特别,那是我母亲在乡下所种植的,最近她又为我带了一些过来,我......


西奥菲尔:
我们在这里。

海因里希:
哦!伊索尔德我的朋友!我有多久没见到你啦!

伊索尔德:
一个半月?

海因里希:
那对我来说可长了,还记得我们更小的时候吗?我们几乎每周都能见一次面!

汉娜:
西奥……

伊去尔汉娜的呼唤在朋友们热络的亲近之间消散了。

她甜蜜的西奥菲尔先生站起身,从她身边远离,走向了他的妹妹。

他早就不在乎柠檬,或者说,他从不真正在乎那一枚来自土壤中、绿叶间略显酸涩的果子。

西奥菲尔:
你认为伊索尔德,我的小妹妹,还和往日一样吗?
你错了,我的朋友!她现在是我们的大明星,是最美与最好的“莎乐美”,想与她见面的人能挤满环城大道,而她的戏剧创新震惊了整个艺术界!

他的双手放在胞妹肩头,如同孩子一般快乐地夸耀着她。


西奥菲尔:
她只有十六岁,但她登上维也纳桂冠顶端的时刻指日可待!她不是寂寂无名的配角更不是因为郁郁不得志而跳河溺亡的诗人!
我的意思是说,海因里希先生,约见她并不容易!但……你可以贿赂她的哥哥,行点方便……

海因里希:
哦,我明白了!你又在敲诈我,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海因里希假模假式的挥舞着拳头,砸向西奥菲尔,而后者灵活的躲开了。
紧接着,他们轻快的笑声在咖啡馆的屋顶下逸散开来。


伊索尔德:
......
二十未满春日的风神仍有少年之姿。他与他的朋友嬉笑,如此自由,穿梭在林间。
汉娜的嘴唇蠕动着,她的双手在大腿前的围裙上揉蹉,试图想出一些更值得他人驻足的话语。
只有伊索尔德安静地注视着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伊索尔德:
抱歉,我暂时不需要饮品。你可以走了。

汉娜:
是她!是她!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怎么会忘记她呢!

多可怕啊,多可怕的未来啊……哦,我的天啊……
我撞到过头吗?是头?还是脖子?还是腿……或是拦腰……不、不不不……
汉娜的鼻尖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从脖颈、背脊到大腿,好确认自己并没有从哪儿断开
最终,她的双手还是停在了后颈。

汉娜:
……是这儿,对,就是这里。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紧紧地蜷缩起来。

汉娜:
好疼……鸣、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特蕾莎?为什么不是格雷尔?呜……有人被踩踏,他们还活着,有人跌倒了,他们还活着……有人死于枪炮,起码不那样痛……
只有,我……鸣,只有我,所有人都在逃,为什么只有我死了?
为什么只有我从楼梯上跌下,为什么只有我惊声尖叫,为什么只有我折断了脖子?

这不应该,不应该,道路不应该那样残破,充满石子儿的!
对,对,是的,都怪那些黑乎乎的疯子,都怪他们身上滴落的黏液,都怪他们鼓动了关于“重塑”的游行!
是……他们……
是......

汉娜低下头,她脸上凝滞的泪水滴落在手掌下、地面中的门扉上。
它已经闭合了。它是一扇咖啡馆的门,上面镌刻着西奥菲尔那漫长的全名。
那是丘比特,他得以相配的普绪克已选定了赴约的时刻。

汉娜:
是“魔圈”。是那场演讲。
是她们。

汉娜从泪水组成的镜面中看见自己的脸。那是伊索尔德的脸。

汉娜:
是忧愁的、传闻中的女演员。
是贩卖镜子的商贩的女儿。


汉娜:
是她们杀了我。

克拉拉:
你好,我是克拉拉·温格勒。也许你曾听闻过“温格勒魔镜”的故事,很荣幸,它来自我的家族。

桌子另一侧,年轻的绿裙姑娘伸出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
她的身体离开椅子微微站起,这不太合乎问候的礼仪。但她脸上的笑容既不谄媚,也无急切的探寻。

克拉拉:
我听海因里希谈起过你,和你的哥哥一起,很多很多次。我一直都想见你一面。


伊索尔德:
您好,我是伊索尔德。
伊索尔德回握住那只手。

很高兴认识您,小姐。
STAGE 05 两颗灰石子
???:
是,是的,是莎乐美。

???:
我的......
......我的莎乐美。我的缪斯。

观众I:
Brava!

是喝彩声。

观众Ⅱ:
Brava!多么精彩的演出!

又是喝彩声。千篇一律,多么无趣,
他们只是观众,只是遥远的眺望者。他们的理解是片面的。当然是片面的
“降灵演出”的噱头如此动人,可怖的死者降临在美貌的躯体之上,为了瞧一眼这离奇场景,人们几乎挤破了脑袋。

观众Ⅲ:
嘿!这是真正的表演吗?
也有人压低声音,在欢呼的浪潮中嗫嚅。

观众Ⅲ:
她的确“成为”了剧中的角色,可这种形式的表演难道不是一种诈骗吗?
她的歌声不是她的歌声,她的舞蹈不是她的舞蹈,她的表情。
甚至都不是她的表情她只是借由那股怪异的能力当众表演绮丽的巫术,公开的癫狂……!

赞美。诋毁。所谓公正的评判。如同烈火,如同寒风。
人们凝视着她的面目,表情,肢体动作,聆听她的歌声。
他们从不思考,也从不理解事情的真相。
他们只看见她的表演,她身上别处而来的幽魂,却从不去看见她的本身。


伊索尔德:
——,————。
只有我。
是的,只有我。

伊索尔德:
——!
我撇去她身上的“灵”,如同撇去汤锅中的血沫。
我是理解她的。
我永恒而忠诚地眷顾于她,我的爱,我的缪斯。

伊索尔德:
哦,请留心,克拉拉小姐……
雨水已经停止,伊索尔德与她的同伴从咖啡馆中步行而出。

克拉拉:
没关系,我很擅长走过水注,也很擅长清洗裙摆和鞋子上的污渍
不过当然,我也知道怎么一边赶路一边留意不弄脏鞋子,毕竟清洗需要时间和劳力,我读书的时候很忙碌,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清洁。


绿裙女人挤了挤眼睛,那对藏在圆眼镜下的棕色瞳孔闪烁明亮。
她提起裙摆,向后退过半步,紧接着轻盈地以过大的步幅迈出,完美地越过了水坑。

伊索尔德:
啊,您……
我从未想过“跳过去”这个方法,这很有趣。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走在路上,会不会有些引人注目?

克拉拉:
嗯……我想也许是有点儿。

伊索尔德伸出手,挽在她的小臂。她们已经熟悉了这样的距离。
这是一对新晋的密友。这不奇怪。女孩总是成为女孩更好的朋友。

克拉拉:
现在情况特殊,您在平地缓慢地行走,忽然跳跃是有点奇怪。
但如果您正在逃……啊不,正在奔跑,那么忽然跳起来一下就协调多了。
不过当然,如果一路奔跑,“引人注目”就是必然的了。但您跑得够快,心里够着急的时候,就压根不会注意到那些眼神了,他们只会被甩在后头……

伊索尔德:
就像您从霍恩贝格小姐后窗里逃出来的时候那样着急吗?


克拉拉:
对,就像……嗯?
绿裙女人睁大眼睛,用手触碰自己的鼻尖,惊讶得提高了声音。

克拉拉:
伊索尔德您、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还以为那条街上没人会认识我呢……!

伊索尔德:
呵呵……您还是得多多注意周遭的。

伊索尔德笑着,轻微侧过头。眼神投向街道的另一侧。

伊索尔德:
人们的眼神会被甩在后头,但它们的主人会追寻您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为止。

但这不是结果,经由失去的踪迹滋养过的好奇心更加茂盛,就像是撒在泥土中的种子,最终您的故事总会遍地开花。

她重新看回身边,伸手整理着女伴披散在身后的发丝。

伊索尔德:
更何况,会从贵族小姐屋子后窗逃出来的“女巫师”也只会有您一位了。

???:
......
那天下了雨,阳光很好。
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我的日子。

灰暗的身影合上手中的笔记本,向你走来。

剧作家:
我是一名剧作家。我希望您称呼我为一位剧作家。
请您一定要这么称呼我,请您一定……
剧作家站在你面前,你感受到她身上潮湿的寒意。
一层灰色的雾气笼罩在她的身体上,裙摆的尾部已经被染成了灰色,沉甸甸的下坠不断落下水珠,在地面上汇集成了一团水坑。

剧作家:
哦,是的,这件衣服湿了。它湿透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但这不重要,或者这是故事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我们得从最重要的地方开始,来,拉着我的手……

她伸出双手,冰冷的皮肤紧裹着你的手掌。

剧作家:
我得先为您介绍我的父亲,他不是一切的开端,只是一个合适的开题……
托派西,托派西·施密勒,一头黑发,一双灰色的眼睛。
他的祖父有一个小农场,他的父亲是一名贩卖布匹的商人。
于是托派西有了还算不错的生活环境,他不愁吃与穿,他有了机会接触所谓“术”与“美丽”。

他也算成为了一名绅士,他有礼貌,他读诗歌,他参观展览,欣赏画作……
自然而然,他爱上了歌剧。他被那种艺术深刻地打动了,他一日接着一日上剧院。
而那之后,他和我的母亲结了婚,她曾经是一个歌剧演员,并不出名,也没有好的角色,大多数时候只是演一些小配角。
那之后第二年,我便出生了
哦……家庭?不,不,我们不算家庭,或者说,父亲不算我们家庭的一员……
父亲不常陪伴我和母亲,他没有正经的工作,只是忙于写诗,也写一些旋律,但他从来都写不出真正的歌,就像他从来不愿意回家一样。

祖父照顾着我和母亲,我并没有吃苦,我度过了和父亲一样的童年。
我站在和他一样的台阶上,接触艺术,接触教育,接触母亲和祖父的爱。
我从此之中感受到幸福,平稳的心,安宁的依靠,于是我更不明白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离开家,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得居住在钓鱼人居住的河边小屋?
不明白他和祖父的争吵中所谓的“无谓的痴狂与迷恋”又是什么?

剧作家轻微地皱着眉头,她的眼睛向上,看向空荡荡的屋顶。

剧作家:
巨大的疑惑、微茫的鄙夷与遥远的距离逐渐笼罩了我眼中的父亲,十五岁时,我发现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他的脸很模糊,像是一团被泪水浸透的手稿,带着褶皱和破碎的纸屑。
一双灰眼睛放在上头,像是从河里捞出来的石子儿,又硬又冷。
那时的我有些惶恐,纵然我不亲近父亲,可我不想成为一个忘记自己父亲容貌的、冷漠而绝情的孩子。于是我努力地试图回忆起他。

她眨了眨眼睛,轻微地眯起了它们。


剧作家:
但实际上,这种努力是没有必要的。
三天后,我的父亲哭嚎着从河边小屋中奔出,一头跃进了冬日里的河水,再也没能活着上来。
我母亲听到消息时惊慌过度,晕倒在家,被送到了医院。我的祖父年事已高,卧病在床。于是我一个人坐上了马车,前往河边。
在那里,我彻底地看清了父亲,清楚地不能更清楚。我再也不用担心我是个很糟的女儿。
确认尸体之后,我随着巡逻兵的指引来到了我父亲的木屋。
他们帮助我将那儿的遗物装上了马车,而后将一本笔记交给了我。他们说,这是我父亲自砂的证据。
......
当然,我看了那本笔记。

她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飘向空气中的视线终于重新落实。

剧作家:
我知道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都去了哪儿。
他去维也纳剧院,去威格尔德雷尔公园,也去格拉本大街。
但他从不购物,不欣赏景色,更不与人搭讪。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是她,是伊文洁琳!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他赞美她,想念她……所以,所以他开始跟踪她
从她出门到归家,他知道她的一切,甚至买通了她的医生,以便关切她的身体健康......!
那些文字比他写的所有歌曲和诗词都热烈,您知道吗?
那些东西,它们,它们读起来让我喉头发热……是的,太、太热了,几乎要把我杀死,把我灼伤!
我不由得开始颤抖,我心怀恐惧。
但我不知道我在恐惧着什么,我只能继续读下去,一页接着一页,就这么站在寒冷的河边看完了整本笔记——

她越说越快,越狂热,几乎快把自己的舌头嚼碎吞下去一样地急切。

剧作家:
最后,最后的一页,最后的一页是湿润的!您知道吗?您一定可以想象……它被泪水打湿了,就像是我记忆中父亲模糊的脸!
他在那之中所写的“黑色的卷发,苍白的脸,纤细得像是玻璃杯一般的身体”是什么样的?

“几乎完美而无可辩驳的魅力”又是什么样的?
我无比急切地希望知道这一切,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剧院的门口。
我跑得浑身燥热,在冬日里生出汗水,我询问伊文洁琳的演出,却得知她已经官布了告别演艺,专心疗养自己的疾病……
......

剧作家平静了下来,她安静地呼吸着,如同从未开口讲过任何话。

剧作家:
……直到几年之后,六月中旬的时候,我听说伊文洁琳死了,死在了自己家中漂亮的
池塘里。

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剧作家:
你瞧,这一次,轮到她跟着我父亲的脚步前行了。
我没见过她,也从未有机会见她,更没有见识过父亲为之痴狂的她的歌剧表演……哦,不,请不要误会,我一点也不感到遗憾……

她的手握得更紧,让人无法挣脱。


剧作家:
她的女儿伊索尔德在半个月后进行了首场演出。
我在那儿,就像是父亲在伊文洁琳的台下,我在她的台下,见证了她身披七重纱,点燃整个维也纳。
……我从父亲的笔记中见证过她在世界上的第一幕痕迹,那属于母兔子的胀大的卵巢。
我知道她降生后如何学步,又如何夜晚惊厥,喝下什么配比的安神糖浆。
我是父亲的女儿。而她是伊文洁琳的女儿。
多么美丽的命运啊,我们如此紧密相连。


剧团负责人:
……您是说,这就是您准备的剧本吗?
剧团负责人放下一叠厚重的稿纸,从中抬起头来,面色僵硬。

剧作家:
是……是的,这就是我所写的剧本,先、先生……

剧团负责人:
嗯......
施密勒小姐,我很感谢你的坚持和努力,你的祖父曾经联系过我,我也知道你在创作之中所经历的困难和你的用心。
这一切都是伟大的,为艺术献身、废寝忘食,这都是创作者所必需的素质……

我实在不忍心打击您的自信,您是我老友的孙女儿,我也出席过你的成年生日会……

他闭上眼睛,而后换上一副更加悲伤的神色。

剧团负责人:
但我们不能接收你的剧本,孩子。

剧作家:
为什么?

剧团负责人:
它太危险了。我是说,实在太危险了
虽然有不少剧作家使用真实的人和故事构成剧本,甚至戏谑调侃其中角色,但你的剧本指向性太明显了。

女主角罗莎莉性格温柔,貌美,出身名门,以出演《莎乐美》获得关注……她的母亲杀死了父亲,她的哥哥自.焚而亡,她身边围绕着不同的朋友,他们在中咉咖啡厅欢聚,他们交谈,谈论思想与诗歌,创立了一个名为“方阵”的组织…...

剧团负责人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的声音忍不住越来越低。


剧团负责人:
而后,罗莎莉曾经的家庭教师,在她父亲死后却对她显露出了贪欲……
他自诩为罗莎莉的另一个父亲,但……他渴望罗莎莉,以权势胁迫罗莎莉,甚至要谋害罗莎莉最亲爱的朋友玛姬……

剧作家:
是的,是的,先生!他邪恶地胁迫她,直到罗莎莉同意他的要求,身穿薄纱为其舞蹈!
她多么柔弱,多么善良,又多么可怜!
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她永远心怀善念,她娇弱得几乎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为她心碎——
属于她的英雄会登场,这是最重要的一幕戏!
英雄闪烁着光芒降临,为可怜而美丽的罗莎莉带来拯救与幸福!杀死那该死的卡梅伦!

剧作家猛地站起身子,被推翻的椅子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剧作家:
这不是一幕漂亮的戏剧吗?先生!
您拒绝的理由是什么?是担心费用吗?
我不会收取您太多费用的,您尽可把这本子拿去使用,只要是伊索尔德担任主演,一切都好说!


剧团负责人:
不,不,孩子,我的意思是说……

剧团负责人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剧团负责人:
这些角色指向太过于明显了。
伊索尔德小姐,她的母亲与父亲,她的兄长西奥菲尔先生,以及卡尔先生……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的样子。
老迪塔斯多夫与伊文洁琳夫人虽已不在人世,西奥菲尔先生也是个艺术家……可,卡尔先生还活着呢!

他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故事被搬上舞台,这绝对是赤果的诋毁——

剧作家:
不,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他的确想伸手去搂伊索尔德的腰,他是个恶心的老青蛙(原文是ha2ma)!您为什么要惧怕他呢!
……我们不欢而散,我带着我的剧本回到了家。
那个剧团负责人只是一头愚蠢的驴,他不具有任何艺术鉴赏能力,他在愤怒中指责我是个没天分的作者。
他说我的剧本前半段只会复述事实,而后半段停留在了对《莎乐美》拙劣的模仿……您知道的,我是可以被称之为剧作家的,我怎么会交出他所说的那样糟糕的剧情呢?

哦,对了,他还说——卡尔是一个和善的好人,哈?怎么会呢?
我一直都跟在她身边,她的朋友,亲人和那个该死的老东西,我全都看的清楚......
正如我所描写的她一样,她那样年轻,那样美好,即使晕厥也像是一朵漂亮的水仙——
她甚至不用担心衰老,我知道的,那个诅咒会帮助她的!他们家的人从没有活过40岁!
而后的故事我们都知道,我们都知道了,西奥菲尔死于自梵(fen2),她变得更加痛苦,也更加脆弱,她接受了电击治疗,在大庭广众的视线之下……

她在……颤抖,她看起来,很痛苦。我从未看见过她那么痛苦的样子……
我想尖叫,我想站起来,我想要求施瓦茨停下来,别再继续折磨她了,我想,我……动弹不得,我动弹不得,我什么声音都不能发出来……

剧作家猛然松开了你的手。

剧作家:
是的,所以我站出来了。
我斥责了他,命令他不要再使用如此糟糕的诊疗手法。

......
她双手交握,紧紧地捏在一起。

剧作家:
在那之后不久,我因为这件事与他决斗。我胜利了。我杀死了施瓦茨。
你瞧,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是她的英雄。我的剧本从不出错。那之后,伊索尔德和我成为了亲密的好友。
我取代了她绿裙子的玛姬。我们幸福而又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啊,当然,是的,也许这与你知道的情况有些不同……但你得明白,你得明白……

你和我不同,我的家庭中曾出过一个先知,我和我的父亲都曾有过感应的梦,有医生说那是家族遗传性的精神病症,但这不是真的。
我在父亲的笔记中看到过,在那被浸润的、湿透的一页里看到过……他说“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他已经看到了正确的世界,伊文洁琳仍在表演,他必须得立刻动身去寻找那个世界。

剧作家低下头,她举起手中的笔记本,它是灰色的,湿漉漉地滴着水。


剧作家:
我前往了河边,但那条河已经被填平了。
那里修建了一条新的铁轨,用来运输外来的客人。
我躺在上面,听见轰隆隆的响声。
我……躺、在,上......

她不断地伸出手,将那潮湿的笔记递给你。


剧作家:
她是我的……莎乐……
——。
水的腥气蔓延开来。剧作家的嘴巴一开一合,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颤抖着,松开手指,反过来抚摸着自己的喉咙。
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从“伊索尔德”的面容下冒出来。

???:
哈。


你认识这个声音。

翠斯特:
多么肉麻的故事,让我想吐!你是如何听下去的?
说实在的--你得给我点儿蜜饯糖果,我帮你截停了她,我对你有大恩惠!
她一蹦一跳地在房间里行走,最终停在一张桌子旁,并坐在了上头。

翠斯特:
不过说到底,那些艺术家……哦,不,那些自诩艺术家的傻瓜们总是喜欢这样夸大其词!

美丽的姑娘就必须善良,必须漂亮,必须柔弱。而我的小妹妹作为集合,在她心中比玫瑰更受人爱戴,值得被亲吻千千万万次——
她说着人人都瞧不见真正的“伊索尔德”,可她呢?她瞧见了吗?

翠斯特伸出手,在黑暗中指向一个方向。

翠斯特:
站在门口能瞧见什么?一个小小的门缝又能揭露什么?
追寻着背脊的眼神就像是饿狗,越是快跑,越是紧紧追赶。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肉麻了吗?英雄和美人?拯救与光辉闪烁?故事真的是这样的吗?


只纤细的手搭在肩头,翠斯特把你拉向她的身旁。

翠斯特:
我不希望你错过真正“戏剧性”的一幕。

你最后一次回过头,那扇灰色的门仍被黑暗笼罩着。
一只坚硬的,湿润的,如同河底被摩擦得光滑的石头一般的灰色眼睛正沉默地望向
你。

STAGE 06 帘上的启明星
伊索尔德:
母亲,我回来了……母亲?
奇怪……母亲还没有回家吗?她今日有事出门,但应该比我提早一个小时到家才对......
巨大的宅邸空荡,大部分的佣人遵从迪塔斯多夫老爷的指派,前往乡下农庄,帮助他的朋友采收醋栗与覆盆子。
为了七月初的舞会餐点,第一批收获必须赶在六月结束之前送入庄园。

伊索尔德:
玛姬?玛姬也不在吗……?
啊......瞧瞧我,我最近太忙于排演的事情了,也变得像是妈妈一样容易忘记事情。
总是陪伴我的玛姬的母亲生了病,她请假回到了家乡,看望她的母亲,所以自然不会在这儿了……

年轻小姐小声地自言自语着,提起裙子,走向餐柜。

伊索尔德:
而漂亮米娅被西奥菲尔接了出去,她现在是他的新模特,早就没时间在家里待着今天……今天应该只有黑头发的安内莉与活泼的阿格娜丝在家,对,没错,只有她们在……

打开抽屉,这正是伊索尔德在寻找的东西,她捧起它,看向窗外。


伊索尔德:
玛姬不在,兔子们一定还饿着肚子。
出来吧,苹果卷……没错,吃吧,去吃吧,

活跃的小东西充满好奇,舔舐伊索尔德的手指。
它们毛发柔软,那是幼崽胎生自带的毛发,尚未被成年后顺滑的软毛替换。

伊索尔德:
是你们陪伴了我与母亲这样久,是你们让她的病症稳定,你们却还要饿肚子,多可怜啊......
不过别担心,我会看着你们的。
虽然我在以后的日子可能要忙于演出,难以顾及许多……你们知道吗?我的排练已经完成了,唱歌、舞蹈和舞台,一切都很完美。
我的朋友海因里希为舞台美术设计出了不少花招,我的第一次演出会很成功的,这是可以预见的。
所有人都对我这么说。
母亲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母亲不在客厅,更不在花园,她会在哪儿呢……?嗯?这个声音是......

伊索尔德放下手中的花儿,随它们在花园的草地上蹦跳,她提起裙摆,向上张望。


???:
——

伊索尔德:
那的确是,母亲的歌声……

伊索尔德返回客厅,进入后屋,她循着声音的指引绕上台阶,又走向走廊的最深处父亲与母亲的寝房。
那扇总是关着的门如今开启了。她能闻到其中传来的气息。

伊文洁琳: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伊文洁琳已经阔别歌唱许久,整个维也纳都忘记了她的歌声。
那是一首陌生的摇篮曲,一口从喉咙中被挖掘而出的棺椁。
那些音调饱满而顺滑,像是清泉,也像是插入父亲颞部的窗帘针。
金芒闪闪,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它多么光亮。
它被做得像是一把小匕首,如今,它也真正成为了一把小匕首。
它造成的红雾喷射在伊文洁琳面颊上,而后浸透床单,流淌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红色池塘
她仍旧是一个伟大的歌唱家,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如此善于歌唱。


伊索尔德:
……母亲。

伊索尔德呼唤着,伊文洁琳像是被惊醒的孩子一般轻轻地颤了一下,而后转头望向自己的女儿。

伊文洁琳:
翠斯特?我的翠斯特?
哦……妈咪多么想念你……

她红润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这为她带来青春的风采。
母亲像个孩子,而孩子更像是母亲。

伊文洁琳:
来,来,快来看看!你爸爸还有我,哦,还有安内莉与阿格娜丝,我们都做好了准备。
就像是你做的那样,我真的太笨了,就像我妈妈说的那样,我一直都不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一直在想,我一直都在想……
可我直到现在才想到,我才明白,你做的是对的,你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你……

属于母亲的柔情披挂在伊文洁琳身上,让她的红裙子色彩变得更深重。
她小心地将丈夫的头颅从膝上转移到床上,并为他调整出一个舒适的躺卧姿势。

而后她迈过安内莉与阿格娜丝一动不动的躯体,走向伊索尔德,用力地拥抱这个已经长到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女儿。

伊文洁琳:
你总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孩子,最有天分的女儿,最快乐的、最狡黠的、最与众不同的天使……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围绕你而旋转的弄臣,而你……你是它咯咯直笑的国王……

伊索尔德:
......
母亲手上的红色已经干涸,伴随着她的行动变成散落的粉尘:
痒。瘙痒。它们包裹着伊索尔德,她的皮肤几乎立刻就起了疹,火烧火燎地发痒
她抬起头,窗外有风吹来,六月开端的树影茂密,带有香气。


伊索尔德:
原来如此,父亲原来是在害怕……

是的,他是应该害怕,这里的味道太浓了,几乎让人打喷嚏。人们一定会发现的。
这是一桩丑事,所有人都会议论它……没错……即使窗帘针已经钉入他的脑袋,他也一样会呼喊的,他最在乎的……

伊索尔德喃喃自语着,她不去抓挠身体,也不回馈母亲如同虫群蠕动的拥抱。
她感觉鼻尖又一次湿润,小腹下坠得疼痛,如同六岁那个夜晚。


伊索尔德:
关上窗户!关上窗户!关上窗户!

翠斯特:
Brava! Brava!
翠斯特鼓着掌,骄傲地扬起下巴。

翠斯特:
你瞧,我带给你的总是如此精彩的好故事~
它们如此美妙,环环相扣,甚至都以同一句话结尾!
哦……后续的故事?天呀,那当然不重要啦,你这个没品味的家伙!

后续那个“剧作家”不是已经讲过了吗?这之后很快,快到我父亲还没被下葬,我的母亲就溺死在了浅浅的景观池塘里。
是……是,她的精神已经癫狂,没错,她认为死亡才是真正解脱的方法……
她已经厌倦了这个无比痛苦,随时随地都在点评与挑剔她的世界。西奥菲尔当然已经派遣女仆守夜,紧密地看守
翠斯特跳下桌子,向前走去。


翠斯特:
但伊文洁琳不只是个疯子,她还是最好的演员。
她在那晚深夜醒来,看起来温和而又迷惑。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想要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她想知道为什么她的嗓子这样痛,为什么她的双手上有割伤……
女仆玛姬信以为真,她急匆匆地跑向厨房,为夫人准备她所需要的牛奶。
在这短短的五分钟之内,伊文洁琳赤着脚穿过了深深的走廊,跑下台阶,跃出后屋穿过客厅,去往了美丽的花园。
她没有驻足观看花从中的铁线莲,也不曾留意东方而来的茉莉的幽香。

她只是跃入带有珍珠贝雕刻的喷泉,
如同羊水中的胎儿一般蜷缩自己的身体……
她向前伸出手去,触碰到一扇金属的门。
那不是卡尔先生带来的门,它上头染着血,悬挂着金光璀璨的匕首。

翠斯特:
我们家的所有女人都会落得一样的结局,伊文洁琳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那些金兔子给我看得已经够多了,我没有兴趣再看一次后面的故事了。
她手下用力,微微开启的门吱嘎滑动,安静地合上了。


翠斯特:
在第二日清晨,人们发现伊文洁琳的尸体时,我的小妹妹晕在草地上。她抽,而后疯狂地嘶吼,像是一只落进水里的疯猫。
……从那一天起,缠绕着母亲的晕厥与癔症真正地、彻底地流转到了她的身上。
翠斯特露出微笑,抚摸着自己与小妹妹的面颊。

翠斯特:
你还记得我说过吗?小妹妹不算是个演员,她从未参演过一场剧目。
那其实不对的……或者说,不完全正确的。

我的小妹妹是一个优秀的演员,而演员都是满嘴谎言的骗子。
她做得很好,几乎完美,可惜从来没有人意识到她演技的精湛。

翠斯特后退几步,如同她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昏暗的房间之中。

翠斯特:
这儿还有一扇门,你应该去看看它。

它和这扇门相像,距离很近,就在这里。别担心。去找,它一定在。
STAGE 07 寻常之门
这并不是一扇难以寻找的门。
你很快就找到了它
扇悲伤的门。白蜡烛燃烧在侧边,你听见亲眷友人的啜泣。
扇亲近的门。鸟儿停驻在上头,你听到鸟儿明媚的鸣声,
你伸出手,推开了门。
迪塔斯多夫家比往日更加冷清,路过的人们行色匆忙,唯恐粘连其中不幸的运气。

卡卡尼亚:
……伊索尔德,我很抱歉发生了这种事,希望您不要太过于难过。
这段时间,如果您需要陪伴,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朋友的陪伴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刻。
当然,如果您认为居住在家中让您压力过大,您也可以来我的诊所暂住。

卡卡尼亚回过头,看向站在门边的伊索尔德。
她一如往常,端庄而挺拔地站立着,她身形纤细,面色苍白,眼下带有乌青。

伊索尔德:
很感谢您的关心,卡卡尼亚小姐。

我……我会没事的,我能坚持得住,请您相信我。
......
停顿片刻,伊索尔德缓慢地垂下眼睛。

伊索尔德:
此时此刻的迪塔斯多夫比往日更加需要我。我的名声与身份在当下毫无作用。
西奥菲尔的身体不再适合在教堂举行丧礼,他的情况复杂,事情又发生得突然……
卡尔先生建议提早他下葬的日子,好让他更快获得安宁,而非痛苦地徘徊在这世界中......
女仆在收拾他的房间,他的画作中三分之一会随他一同入葬,而他与模特们的赠予物与钱财纠葛目前仍没有打理出清晰的眉目。
……我,而我……

她迟疑着,缓慢地侧开脸,望问装点华贵的庄园铁门。连日的疏于打理,已经让它的缝隙滋生尘垢。

伊索尔德:
我是最后一个迪塔斯多夫,我需要负担起这些责任,卡卡尼亚小姐。
我不能再这样拖着患病的躯体,不能再随时担心着昏厥与惊恐发作,我不能再任由脏器在我身体中游荡,让我变成一个可怕的疯子……


卡卡尼亚:
伊索尔德......

伊索尔德: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接受施瓦茨医生的治疗。

伊索尔德抬起头,对着卡卡尼亚露出一个微笑。

伊索尔德:
这是新时代,新的诊疗方法层出不穷。我相信我一定会有救的。

卡卡尼亚:
.......
她的朋友沉默着,最终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施瓦茨并不是一个好医生,您的身份特殊,他对您的收治更多是为了利益与人们的关注。
他强烈地要求您参加公开诊疗就是最明晰的证据。
作为您的朋友,我明白您的不易,也尊重您的想法。
但我希望您能在感到痛苦或是不舒服时立刻告诉他,让他停止治疗……这是对您最基础的保障!


伊索尔德:
这……是病人应该做的吗?

卡卡尼亚:
我不太清楚这是不是病人应该做的,但这是一个“人”应该做的!
哦……不过也有可能,您当时出于某些原因,而无法提出这个愿望......

卡卡尼亚摸了摸下巴,她的眼睛亮起来。

卡卡尼亚:
是了!别担心,既然那是公开诊疗,我当然也能去参观了!
我会在台下看着您的,如果他让情况变得太失控,也许我可以帮您叫停……


新点子让绿裙姑娘愉快起来,她的声音清亮,如同一只色彩缤纷的鹦鹉。
伊索尔德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因为她延续下来的猜想而低声轻笑。

伊索尔德:
……多谢您的宽慰,卡卡尼亚小姐。您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笑意仍未从伊索尔德脸上褪去,几乎雪片一般毫无血色的面颊上因为愉快而增添了一层红晕。
她从门边走开,向前一步,为卡卡尼亚整理衣领,就像是她过去无数次所做的一样自然。


伊索尔德:
对了,您刚刚在我家中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过一扇门?

卡卡尼亚:
一扇门?

卡卡尼亚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庄园铁门,而后又把视线转回到伊索尔德的脸。

卡卡尼亚:
那是一扇什么样子的门?

伊索尔德:
只是一扇普通的门,再普通不过的门。


卡卡尼亚:
哎?

她眨眨眼睛,更加困惑。

卡卡尼亚:
我不明白您的问题,伊索尔德。你们家有太多房间,也有太多扇门,您说的是哪一扇呢?

伊索尔德:
不……不,没什么,那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伊索尔德收回了手,她已经打理好了衣领的褶皱,向后退回一步,回到庄园大门之内的区域。


伊索尔德:
您是时候回去了,时间已经不早了。

卡卡尼亚:
天啊,居然已经这个时间了——是的,我是得赶紧回去了,我稍后还有一个病……啊不,一个需要“巫术”帮助的来访者呢!
多谢您的提醒,伊索尔德!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卡卡尼亚压压帽檐,拎着手提箱,姿态灵巧地后退离开,逐渐融入人群。
旁的女仆走上前来,推动巨大的金属门扉,替代庄园辞别今日最后的客人。


伊索尔德:
卡卡尼亚小姐。

伊索尔德的声音伴随着金属轮压过地面的吱呀声传出。
人群之中,一只飘扬的绿色羽毛抖动了一下。

卡卡尼亚:
嗯?什么--?

伊索尔德:
如果施瓦茨医生的电椅对我没有效用,我能请您为我治疗吗?

卡卡尼亚:
当然了!我随时都很欢迎您!


那只羽毛欢悦地跳跃起来,它绕过人群,从一个空隙中钻出。

卡卡尼亚:
您是我在维也纳最好的朋友,我很高兴能帮上您的忙!
STAGE 08 一把金钥匙
伊索尔德:
……我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它带有一扇普通的门。
它很狭窄,正如我所说的,它是一间“小小的”小房间。
但这里有许多门,一扇接一扇的门。它们或许大,或许小,有些坚硬,有些柔软,有些潮湿而黏糊,有些又富有温度与毛绒的触感。
它们在我身前,在我背后。它们太多了,很快,它们开始挤压我。
......
你知道被门所挤压的感觉吗?

伊索尔德看向你。

伊索尔德:
我一直在想,世界上也许没人能体会这样的感觉,因为从没有一个房间里会放置这样多的门。
一层又一层,它们压上来,我的内脏、骨骼、皮肤都在压力下发出吱吱响声,麻而钝的疼痛包裹着我,像是肉身附着在骨头上。
我小时候读到过一个故事,一个睡在一百层床垫之上,因为一颗豌豆儿辗转难眠的公主的故事。

我的父亲称呼她为真正的公主,具有贵族精神与世界上最娇嫩皮肤的好人儿,他说我得成为一个这样的淑女,具有敏锐的感性,却仍旧保有礼貌。

可我是那个公主吗?
还是一百层床垫之下可笑又难以觉察到的豌豆?


伊文洁琳:
宝贝,我的宝贝,我的孩子…...

母亲拥抱着我,她在悲伤时总是要拥抱自己的孩子。西奥菲尔已经长大,翠斯特又早早衰亡。
昨日,她在一个宴会上癔症发作,增添了一个鲜亮的耻辱。于是她来到了我的房间紧紧地将我拥抱。


伊文洁琳:
你一定要记住妈妈所有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你要小心,你要留意,你不能被人察觉你的脆弱,你不可当众出丑,你不能哭,不能尖叫,更不能颤抖与失去自我控制……
“真实的自我”是肮脏的,你不可以袒露它,它会让你受伤,或是令你死去。

她的双手捏着我的手臂,她的颤抖使我摇晃。


伊文洁琳:
那只会让你痛苦,让你无法入睡,让你从梦中坠落,身披冷汗地惊醒。
它可怕,无比可怕,它是野兽,会撕碎你,正如它撕碎我,撕碎你的祖母、曾祖母时一样。
你必须学会隐藏自己!伊索尔德!我们家的女孩儿不这么做,是无法在世界上活下去的!那是诅咒!我们必须知道规则!
那时候的我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意思。
诅咒与规则,自我隐藏,这一切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都太过于复杂了。
于是我询问她,那是什么意思,我该如何做。


伊文洁琳:
......
母亲沉默的时间持续了很久,因倦使我几乎快要在她的怀抱中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在梦中模糊的幽魂拉上我的手时,我听见母亲的声音。她的声音柔和而遥远,如同飘浮在云的那端。


伊文洁琳:
你得学会“扮演”出另一个模样,我的小伊索尔德……
她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她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
她穿着这双烧红的铁鞋舞蹈了二十余年,如今,她为我捧上它们。


伊文洁琳:
你会知道人们需要什么的,一定要学会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我的孩子……
你必须努力,不能叫人们的耐心彻底地被消耗,得让他们满意,让他们不觉得自己的“退让”被浪费了……
无论你的脚是否跛着,无论人们脚下的平地对你来说是如何废墟,你都得若无其事地走在上头……

母亲捧着我的脸,她亲吻我的额头和脸颊,她的泪水如同雨水一样挥洒在我的脸上。
她如此痛苦,她为自己,也为我惊慌。这双铁鞋如此可怖,可这是她唯一从生活中学到的,这是她与我、与我们的祖辈们唯一的生路。


那是“门”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一扇蓝色的婴儿门,正巧足够我通过。
它挤进小房间,如同从门边溜入的猫。而我在母亲的哭泣中沉沉睡去。

这不是小房间的入口。


卡尔:
一百次。你需要举起汤匙一百次。

而后,我看到了第二扇门。

卡尔:
......做得很好,我的孩子。你瞧,你的手不再抖了。

卡尔先生站在那扇门旁,他看起来如此威严,如此令人畏惧。
我没有靠近那扇门。我并不喜欢卡尔。
我曾经尊敬他,也畏惧他,他在我面前显得如此高大,比高山与辉煌的宫殿更有压迫性。他让我恐惧,让我精疲力尽。他是我噩梦中的常客。

在梦中,他不只是他,他的背后连接着一个宴会厅。它广阔而美丽,装满了身着华服、面目模糊的人,他们一同沉默地望向我。
而我有时赤脚,有时裸身,有时头发蓬乱,有时又身患残疾——总是忙于遮蔽自己
它是迪塔斯多夫家的门。在这个时刻,它已经完全地属于我。它当然在房间里。
但它并不是我的房间的门。

海因里希:
文学。

西奥菲尔:
美术。

海因里希:
诗歌。舞台设计。

西奥菲尔:
模特儿。浪漫的情史。
......
我从未认真听过他们的交谈,但他们所说的内容不过如此。


西奥菲尔:
哦?你怎么想,海因里希?

西奥菲尔是个热情的人,或许也算得上是个“善良”的人。
他知道自己是贵族,也明白自己是一个哥哥,我不会否认他尽到了这些身份的义务,也难以否认他的愚蠢。他是用网兜捕捉春日的愚神,徒劳地享受幸福与愉快。
他会带礼物给我,时常--就像是迈娅养的猎犬为她带回鸭子。
他看着我,眼神发亮,确实如同那只猎犬。
我会感谢他,留下他的礼物,他备受鼓舞,满怀精神地打算下一次再为我狩猎。

是的……与他的关系不难维持。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仅此而已的好事

海因里希:
我想我们应该成立一个组织,青年组织!毕竟我们几个这样要好!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名字——

海因里希是我的朋友吗?还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因何而起?
西奥菲尔与他从襁褓中便相互交往。我们的父母关系亲近,我与西奥菲尔曾去他家族下的房产度过漫长夏日。他也曾在我的家中居住,享受秋日宴会。
当我意识到时,这个聒噪的朋友早已如同婴儿车上的划痕一般陪伴我长大。
当然,他不是全无建树。他为我带来了许多新面孔。


克拉拉:
太好了,我当然愿意加入!

一个有趣的新朋友。

剧作家:
莎乐美…...
......
我对此应该评价什么呢?
母亲的医生,家中的园丁,陪伴我长大的玛姬,都是她与她父亲的伙伴。

那些丢失的餐布、陈旧的睡衣、脏污的床单被装进包袱,从后墙丢出,被谁捡去。那只湿润而沉重的兔子,我出生的讯号,最后又被谁端上了餐桌。
这些真的重要吗?
他们是安静的,他们不曾提出要求,他们甚至是赤诚的,所求最少的。
只是一颗小石头,活在幻想上,躺在河底或是铁轨夹缝之中。
他们掀不起大风浪,也远不至于成为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当卡尔先生的宴会厅压在我身上时,她也会钻入我的鞋中,为我的大痛苦增添小烦恼。


剧作家:
我的缪……斯
就像是父亲说的一样,不是吗?
“大方一点,乖女儿,这是荣耀。他们如此爱你。“
“宽容一些。随他们去吧。”

伊文洁琳: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不是吗?

伊文洁琳:
宝贝,我的宝贝……翠斯特,我的伊索尔德……
我的心快碎了,我的所有关节都在疼痛,不,不是关节……我感觉我的脾脏似乎破裂了,我的脑中有一万个声音正在呼喊……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得救救我?不,谁能救我?


她如此痛苦,如此惊慌。
我的母亲,我的伊文洁琳,
她已经失去了可以拥抱的幼儿。苹果卷与花儿的障眼法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她像是杯满溢的水,终于泼洒开,染湿了满桌人的衣裤。


伊文洁琳:
这正是“拯救……我亲爱的,我亲爱的……
世界如此污秽,仅仅是呼吸便令人痛苦……
当她又一次梦见翠斯特,当她又一次看见自己的长女如何死去,当她终于想起她的笑容——
母亲终于通晓了她的真理。
仅属于她的、从废墟逃离的道路打开了。
出于善良的责任感,她没有放弃自己的丈夫与随行的女仆。
伊文洁琳跟随着翠斯特,而西奥菲尔跟随着伊文洁琳。
由水到火,天差地别,但总归都是惨烈的自戕。
父亲与西奥菲尔的死构成了一道沟渠,让家中轻快的那一半也沉了下去。诅咒在这一刻,真正从母亲与女儿身上传递到了迪塔斯多夫家中。
人们开始向我投来悲悯而探究的目光。我如此可怜,又如此丰厚富足,家中具有适龄儿子的人们开始躁动起来。

卡尔:
哦……我可怜的小伊索尔德,怎么会发生这样令人伤心的事情呢……
你的父亲、你的母亲,紧接着又是西奥菲尔他……

卡尔先生拿着一张白手绢用于擦拭眼泪,他饱满的脸微微发红,像是一个桃子,他这样善良而轻快,甚至显得有些可爱。
他过去是如此轻快的一个好人吗?
我儿时印象中那样的严厉与高不可攀的人又在哪儿呢?
我对他说谢谢,我与他握手,我宽慰他的悲伤。这才是我父亲眼中的卡尔,是吗?

我如今不再是孩子,我长大了,他便换了一副面孔对待我。

卡卡尼亚:
伊索尔德……你还好吗?

……当然,这里不只有令人讨厌的来访者。
我的长姐翠斯特曾含着雀鸟鸣啼的声音在烛火中歌唱,如今西奥菲尔的守灵烛台之上也落着鸟儿。


卡卡尼亚:
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别担心打扰我,多晚都可以。
......

伊索尔德:
对了,您刚刚在我家中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过一扇门?

卡卡尼亚:
一扇门?那是一扇什么样子的门?

伊索尔德:
只是一扇普通的门,再普通不过的门。
我在十三岁生日的夜晚遇到了它。

那时我又一次吐在了我的床上,我无法消化蛋糕和烤好的鸡肉,它们太干了,我的胃又太疼了。
那些游灵弯下腰来凑近我,摆出滑稽的嘴脸,双手鼓动,无声地为我的呕吐喝彩。
楼下的宾客们等待着我,我必须换好新的礼服,再一次回到宴会厅中送别,感谢每个人愿意前来庆祝我的成长:
可我太累了,我已经几个月没有睡好觉了。
也是这时候,我第一次想到了那个绝妙的好主意。
我邀请了活跃的游灵来到我身上,无论它们情愿与不情愿。

善于逢迎的游灵,善于歌舞的游灵,善于行端坐正的游灵,善于撒娇卖乖的游灵,善于读写文学的游灵--它们开始协助我完成那些困难的任务。
我可以休息了。
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
西奥菲尔的葬礼事宜已经落幕,大半仆人被允许告假返乡。宅邸的女主人再不见客,对外宣称自己需要安静的修养环境。
伊索尔德穿过客厅,径直前往餐柜旁。

伊索尔德:
玛姬不在家里。没有人会替我喂养花儿与苹果卷。还有那数十只没有名字的小兔、夜莺与天鹅。
她拉开抽屉,将手伸入其中,捡出一个金属制的小盒,其中盛满粉。
毒药之中的毒药,由遥远的古罗马延绵至今的言某杀之王。

伊索尔德:
可我得为它们负起责任,这是我应当去做的。
来,苹果卷、花儿,来吃这个……
伊索尔德双手捧着小盒,轻巧地回身,向着窗边喝茶的小桌走去。


伊索尔德:
我们应当保持优雅,我们应当自我克制,我们应当热情亲切。

茶壶倾斜,热茶流淌入茶杯。

伊索尔德:
我们应当心怀怜悯,我们应当帮助弱者。
没关系,别害怕。你们可以逃,你们有权利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废墟……
我们应当作为表率……见证与正确的范例。
你在抽搐,天啊,别怕,我会为你按住身体。

我们应当拥有......
伊索尔德垂下眼睛,砷粉溶于茶汤,消失无踪。
她端起茶杯,轻微低下头颅。


伊索尔德:
我们应当拥有贵族真正的品德与尊严,西奥菲尔。
茶汤中的春风之神面容焦黑,悲伤地凝视着她。


伊索尔德:
啊……瞧瞧我,我多么大意……我忘记了我今日还有约定。
伊索尔德抬起头,丢去茶杯,将春风之神的面孔泼洒在地面上。
她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向着门廊走去,口中念念有词。

伊索尔德:
我的新医生,我的卡卡尼亚……我的卡卡尼亚医生。
......我似乎来得太早了。

提早到达约会地点,这似乎算是一种礼仪。


伊索尔德: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待一段时间。我并不是一个缺乏耐心的人。
卡卡尼亚小……啊,不,或许我现在应该习惯叫她医生,卡卡尼亚医生。
伊索尔德抬起头,看向紧闭的门。

伊索尔德:
医生没有在这里悬挂诊疗室的门牌……啊,对了,她还没有行医执照,她不能这么做......

啊,所以她把门刷成了这种颜色,好方便患者分辨她的所在。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决定。


在等待之中,客人轻声呢喃。

伊索尔德: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多的门。
……医生是门吗?她是一扇什么样的门呢?
她会是绿色的吗,会有丝绸一般的光泽吗,会......
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呓语。

卡卡尼亚:
嗯?伊索尔德?

哦——抱歉!我迟到了!

活跃的绿裙子摇晃着,卡卡尼亚快步小跑而来。

卡卡尼亚:
我有事耽误了一段时间……你知道的,我总是遇到麻烦,我发誓,我本来想提早回来等您的——毕竟您今天是第一次来,这可是建立医患关系的重要开端!
真对不起,您等很久了吗?
您站得累了吗?您之前还晕倒了一次,理论上来说不应该晒着太阳站这么久的……

口中的话语不断,卡卡尼亚从腰侧掏出一枚系着绿色细带的金钥匙。
那与门上的金锁眼是一对,当然如此。她将其插入、扭转,打开了诊疗室的门。

卡卡尼亚:
好了,快进来吧!我给你泡杯茶!
她进入房中,被布料遮盖的镜子一角映射出了那愉快的绿裙子。


伊索尔德:
好,我就来。

那样多的镜子。温格勒的魔镜。卖镜子的小商贩的女儿。克拉拉,或是卡卡尼亚医生。
她从不是门,我想错了。错的太多了。
医生是一把钥匙。
一把用于打开上锁的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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