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之外

    附近？附近的公园和商铺也多得是，商贩都清楚市民要什么，关注什么，聪明些的还会在顾客临走时捎带一句消息，比如哪场好戏要在剧院上演，他能托人搞到票。您要租马车，这里也有许多家能选，只是房子可别挑在马车铺边上喽！

    哦，还有诊所——诊所也是不可忽略的。您要是感兴趣，我听说这附近就有家小诊所，打理它的是位姑娘。她专替小姐们看病，“歇斯底里症”！您听过吧？托她的福，我的咖啡馆生意也多少好了些，毕竟接送贵族小姐们的车夫，还有那些仆人，总要打发时间，填饱肚子，对不对？您也可以瞧瞧，随便来点儿总没错！不过这本书可不行，它是私人物品，没错，就是我刚刚提到的姑娘的书。

    要是她碰上您，准会开心。毕竟我们这群生意人可不关心“弗洛伊德”。

    飞艇试飞的消息登上报刊，瓷器与玻璃画早已成为桌面必不可少的装饰。过去的年岁里，维也纳人制造了软管牙膏，发明了铅笔，学到了可可豆的食用方法。生活在变好，艺术创作也越发闪耀，仿佛把过去不曾有的事物全补了回来。如今，维也纳不会错过任何时代浪尖上的亮光。

    人们也习惯了这种节奏。他们追求新鲜事物，却总以怀旧的、期待的、信任的目光打量这座城市，从不认为最坏的预想会降临到这儿。报纸上多么惊人的新闻也只能引起不过十分钟的讨论，即使那位大公的死，也只是让聚集而去的众人面上露出浑似尴尬、又像发自内心困惑的笑容。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因此他们抵触这样的变化。

    没关系，继任者会担得起这份责任的！所以我们继续跳舞吧。

    我们比较倾向于用戒指来打比方，它更符合气氛。当初说要修建这条道路的时候，有那么多反对的声音！现在呢？但凡花上时间，打量镶嵌在戒指边上的宝石，我们的歌剧院、自然与历史博物馆、美术史展馆、花园以及学校，使这座城市更为进步的东西全都被精心装点在了指环侧面。

    无论是谁，无论从哪儿来，如果对方提出要了解维也纳，那最好的方法便是领他来这条路上走一圈。哪怕他要看点“不一样”的，那也不过是往外挪一圈罢了——维也纳的城区有它自己细致的划分，贵族占据了内城区，商人喜爱环城大道附近，而更远处则是那群朴实的、讨生活的民众。

    层层相叠的环形也有聚拢的时刻。维也纳人会抓住任何时机，把他们的生活变成庆典。风光、体面、声势浩大，这是不必质疑的真理。仰望着游行彩车的人们，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接近站在车顶的那少部分人。

    您瞧，任何人都能站在舞台上。

    在他们之中，西奥菲尔浑身披挂的小零碎更是多得惊人，随便提几个都在舌尖撞得叮当响。一位——彻头彻尾的维也纳人——通灵者——贵族——画家！有时也是诗人，全看他自己的兴趣。毕竟，当一位创作者的作品能敲开《艺丛》与《潘神》的大门，还有什么他去不了的地方、做不了的事儿呢？

    西奥菲尔不主动展示这些，他的同伴会替他向每个新碰着的人说明，在每次集会上，不厌其烦地为他把冠冕扶正。传闻赫尔曼与他有过通信，“科学俱乐部”也朝他抛出过邀请，《新自由报》登出过他的评论，埃什巴赫街9号的门口曾停过属于西奥菲尔的马车。没人比他更清楚怎么把玩黄金，与此一同传开的流言则指向他身边常常更换的女伴。总之，早在年纪赶上法定的成年时间之前，他就拥有了多得可以随意抛掷的名声。

    但他并不曾为自己那同样受欢迎的妹妹创作过剧本，也不曾为她画过装饰华丽的肖像。只有一幅小小的素描手稿躺在某个抽屉角落。那也是仅有的，同时描绘了伊索尔德与母亲的画作。西奥菲尔的天赋在此时就已显现，他很好地抓住了她们各自独特的神色。

    在维也纳开咖啡馆不是件轻松活计。报纸夹里每天都得装着最新的资讯，拿熨斗熨得平整，如果有门路和眼光，能挑中当下受欢迎的报刊，能摆上几本只在小圈子里秘密流传的刊物，钱包就又能鼓上不少。若是能拿新奇的咖啡配方、家传的点心配方做做宣传，又或者遇着难能一见的客人——好机会真正撞上门了！

    归根结底，这家店所在的道路是卡卡尼亚回到诊所的必经之路。只要她没打算绕圈子甩掉谁，而是寻常地经过，带着自己的朋友进行一次拜访。咖啡馆摇晃的木头招牌让她记起要取信件和邮包。于是两位女孩儿在桌前坐下，伊索尔德礼貌地端起被同伴盛情夸赞的咖啡。

    有许多人自称曾在现场，并将这件事作为谈资在其他咖啡馆提起，消息便这么传开。普通的奶油顶黑咖啡得到的新绰号立刻溢满了维也纳的街巷。它所携的运气并不重要，故事中的戏剧成分才是关键。

    没人会拒绝一出好戏。

    尤其是戏剧。舞台上的表演堪称典范，买张票就能清楚地看见那个遥远的阶层是如何过活，怎样优雅地交谈，注重举止，掩盖话语里不合时宜的口音。由于这一层缘故，演员们好比完美的小雕像，走到哪儿都要受注目。即使这场戏闭幕，他们也依然会步入生活的大舞台。

    人们这样热情地追逐伊索尔德的名字，正是因为她是最挑不出瑕疵的那座塑像，最为透明，最为晃眼，能演绎无数种可能——在台本上写好的可能性。她是整座城市的财富！怀着这种自豪感，即使一位从未亲自见过她演出的孩子，也不会讲出否定她的话。

 
    毕竟，谁长久地与“伊索尔德”相处过，见过她从小孩儿成为一位好演员的过程呢？又有几个人知道她家中的宠物叫什么，她小时候的伙伴有哪些人呢？这简直和民间传说没什么两样。

    在整个维也纳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如此完美。